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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六章 翩翩欽使乃閹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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陳王死了!

看到朝廷明發天下的詔諭,那一條又一條的榮寵,高俅卻感到心中有一種難以名狀的感傷。在趙佶即位之前,他和陳王趙佖談不上有多少交情,但是,在之後的一段日子中,這位天子官家唯一的皇兄給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,而且在諸多大事上都給了他莫大的幫助。而現如今,這個甚至不到三十歲的親王,居然就這麽去了。

“人生果真是無常啊!”他輕輕感嘆了一聲,想到趙佖那拖了許久的病。盡管有最好的大夫,最珍貴的藥材,可是,人的性命終究不是靠這些就能夠挽回的。只是,這樣一位分量頗重的親王撒手人寰,將來還有誰能夠勸得住趙佶?皇室之中還有哪個長輩能夠在關鍵時刻出面?難道真的要覆立那位元祐孟後?

他搖搖頭把這一堆亂七八糟的念頭驅出了腦海,趙佶的心意不猜也罷,如今這位天子大權在握,自然希望事事順遂,所以,不能夠輔佐他達成願望的大臣,早晚就只有黜落這樣一個下場。這種做法無疑是有得有失,只不過在眼下的情況下,他寧可希望趙佶是一個有野心有擔當的天子,也不希望那是一個軟弱無能的官家。

“相公!”

高升幾乎是一陣旋風似的沖了進來,彎腰深施一禮道:“申大人傳來了消息,已經抓到了首惡何豐,據他招認,當初正是他召集了一群富民,並用重金買通了明尊教聖母,然後做下了那樣一場戲!”

高俅聞言眉頭一挑,立刻陷入了沈思。看來,自己著實是小看這些人了,因為利益遭損而想到了如此下策,不管其用心如何,膽大包天卻是毫無疑問了。若不是白玲和伊容打聽到了這些,難說他們將來再設計什麽圈套。怪不得人說市井之人亦不可小覷,自己果然是太大意了。

良久,他便坐下身問道:“那其他人呢?”

“申大人正在著力緝拿,已經發下了影子圖形,想必能夠很快歸案。”說到這裏,高升的臉上不免露出了一絲疑慮,沈吟片刻便開口問道,“相公,此事若是深究,不免會牽涉到明尊教那批人,相公既然無意宣布明尊教為邪教,是否應該……”他驟然想到了家中的規矩,連忙閉口不言,心裏著實有些後悔。

“唔。”高俅若有所思地點點頭,見高升露出了惶恐不安的神情,不禁笑道,“你都是為我著想,我怎麽會怪責於你。你說得有理,你去轉告申朝貴,此事主要是給他們一個警告,讓他不要大肆株連變成答案,只需以煽動百姓入罪便是,切勿把不相幹的人都牽涉進來。否則,他若是把所有對我懷有敵意的人都一一扯出來,恐怕就要變成震驚天下的大案了!”

“是!”高升這才放下了心,答應一聲便轉身離去。他前腳剛走還沒多久,管家高豐景後腳便跨進了門檻。

“相公,京城來人了!”

高俅原本還在嘀咕今日不得安生,聽到京城來人不免心中一振:“來的是誰,是夫人捎信來,還是聖上那裏有旨意?”

高豐景臉上的神情很有些古怪:“相公,是聖上派來的特使,不過也捎來了夫人的家書!”

“嗯?”高俅這下子真的詫異了,趙佶那裏來的往往都是正經的公事,萬萬不會特意去替他捎一份家書。這來人究竟是誰?他思來想去不得要領,張口就責備道:“既然是聖上特使,你怎麽不帶他直接進來!讓堂堂欽使等在外面,別人若是看見豈不是要責我怠慢?”

“相公,並非小人有意怠慢,而是他們執意如此,小人只能讓他在廳堂等候。”高豐景見主人臉色不佳,猶豫片刻便補充道,“一共來了四個人,小人看他們似乎像是宮中宦侍。”

聽到這裏,高俅立刻起身往外走去。趙佶往日派來的信使大多都是禦前班直,鮮少有派一個宦官出來公幹的。在任用內臣這個方面,這位天子一向很謹慎,童貫至今不過是一個監軍,梁師成一發現罪狀便立刻處死,而盡管信任曲風,也並沒有給他一個外職,如今怎麽會突然往外頭派一個內侍?

“小人拜見高相公!”

由於並非是傳達正式的旨意,因此,一見高俅出現,廳堂中的四個人便慌忙起身,畢恭畢敬地伏地下拜。就這一會兒的功夫,高俅已是看清了中間的那個人,不是昔日福寧殿內侍楊戩又是何人?

來不及細想,他便上前扶起了楊戩——不管怎麽說,對方也是趙佶派來的特使,看在天子面上也不能怠慢了,更何況,他還隱約記得此人和蔡京有些關系。剎那間,他的心中浮現出了一絲極度不好的念頭,趙佶該不會是將此人派來監管明尊教一事吧?

楊戩對於高俅的禮待很是受寵若驚,呈上趙佶書信之後,他方才回身坐下,一雙眼睛只是在高俅臉上打量。這一次的差事原本輪不到他,而且蔡京也需要他在宮裏傳遞消息,誰知趙佶突然一時興起,把皇城司送來的名單全都否了,單單挑選了他。直到現在,他仍有一種在夢中的感覺。

高俅一字一字地看著那熟悉的禦筆,眉頭時而蹙起時而展開,最後方才露出了一絲微笑。他對於閹宦說不上有什麽好感或是惡感,畢竟,宦官之中也有李憲這樣出色人物,可是,對於那些個在歷史上惡名昭著的奸宦,他總免不了有些成見。如今梁師成死了,童貫被壓制得無法動彈,便只剩一個楊戩還在京城。所以,一看到此人,他立刻就有一種不好的念頭。

楊戩又不是童貫,江南也沒有一個賦閑在家的蔡京可供其巴結,再者,趙佶在信中說得清清楚楚,若有違法事,可按律誅之,這還有什麽好說的。他擡頭在楊戩臉上掃了一眼,又在同行的三個內侍臉上掃過,見那三人生得虎背熊腰,從外表看絲毫不像閹宦,心中著實一驚。看來,這就是天子準備的後招了。

“既然你們受了聖上旨意,想必這裏的景況已經了解了。”高俅折起書信,重新塞到了封套中,便慢條斯理地說道,“此事歷經千辛萬苦方才有所轉機,若是你們處置不當而出了紕漏,我也不會客氣,必定具折詳細稟報聖上,這一點希望你們能夠記住!江南民風雖然不如北地彪悍,卻同樣輕忽不得,爾等身為天子內臣,這尺寸輕重,便需把握好了!”

聽了這一番告誡,楊戩便第一個站了起來:“行前聖上也曾經嚴厲告誡過小人,言說到了江南一切聽相公的吩咐,不許自作主張。相公為朝廷拔除毒瘤,居功至偉,小人不過是奉旨來善後的,自當一切小心。不過……”他稍稍拖了個長音,見高俅犀利的目光在自己臉上掃來掃去,哪敢再賣關子,“小人之前從來未曾管過這種勾當,所以,還是想請高相公請人從中安排,否則若是出了差池,小人著實吃罪不起。”

見另外三人也起身施禮但不說話,高俅便微微頷首:“該熟悉的我會讓人帶你去漸漸熟悉,不過,這種暗地裏的勾當,你身為內臣無需親自露面,只需控制好就夠了。別的話我不再多說,想必你身為天子內臣,應該比我有數。”

當夜,楊戩四人便被安排在了安撫司中,而高俅則在書房中反反覆覆地琢磨著趙佶的那封信。西南當初的局勢是不得已,再加上斂財的考慮,所以他才默許了燕青的舉動,而最後天子和朝廷勳貴的一起註資,也就確定了馬行的半官營性質。而東南則不同,莫說一個是江湖草莽的幫派,一個是蠱惑人心的邪教,就以地域計,朝廷也不會容許東南出現這樣一個不安定因素,所以,他才會在一切就緒之後上書詳細奏明。如今看來,這步棋沒走錯,只是,那個楊戩怎麽看都讓人不放心。

突然,門外響起了一陣敲門聲,隨後便傳來了一個壓低的聲音:“高相公,小人楊戩有要事求見!”

這家夥這麽晚來幹什麽?高俅倒沒想到說曹操曹操就到,猶豫了片刻便命身旁的書童上前打開了門,把人請了進來。

“小人有要事稟告相公,可否……”

聽到這話,高俅當即便命那書童退去,這才沈下臉問道:“究竟是什麽要事?”

楊戩站在那裏猶豫半晌,終於咬咬牙道:“相公明鑒,小人當初能夠進宮,多虧了蔡相公的從中出力,所以一向和蔡府過往甚密,不過,小人在宮裏一直都奉公守法,從未做過半點虧心事……”

“你對我說這些幹什麽?”高俅心中一跳,一口打斷了楊戩的話。須知從前大宋士大夫從來就不屑於結交內臣,但是從熙寧之後,這一條卻漸漸成了空文。哲宗時的梁從政郝隨,無不是和幾個外官交往密切,更不用說如今了。不管楊戩是否和蔡京有關系,這一條都不能成為打擊蔡京的由頭,再說,眼下他和蔡京根本沒有大動幹戈的必要,楊戩和他說這個有何用意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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